[28] 膝下:指子女。子女幼时依偎于父母膝下,因以称谓孩幼之时。《孝经·圣治》:“故亲生之膝下。”叩祝千秋:跪拜祝寿。又过了几年,子女都长大了。正值戚安期的生日就要到了,林氏头一天就置办好了宴席,准备招待来宾和亲友。这时,戚安期叹了口气,说道:“岁月过得真快,忽然间已经过了半辈子了。幸好大家都健康,家里也不至于有受冻挨饿之忧虑。所缺少的,就是膝下没有一个儿子。”林氏说:“你特别执拗,不听我的话,这怨谁?不过你想要个儿子,两个都不难,何况一个呢。”戚安期高兴地说:“既然说不难,明天就要两个儿子。”林氏说:“容易!容易!”第二天早起,林氏吩咐备好车马,驾车到了母亲家,把儿女们打扮得整整齐齐,然后坐车一同回到家里。进了门,叫儿女们站成一排,一起口呼父亲大人,一起磕头祝父亲长寿。大家拜过后起身,互相看着,嘻笑一片。戚安期又惊又怪,不知这是怎么回事。林氏说:“你不是要两个儿子吗,我再添给你一个女儿。”于是,这才详细讲起事情的原始本末。戚安期高兴地说:“为什么不早说?”林氏说:“早说,恐怕你不要他们的母亲了。如今儿女长大了,你还能赶她走吗?”戚安期感动极了,不禁落下热泪。于是,他把海棠接了回来,相伴一直到白头。古代有许多贤良的妇女,而像林氏这样的,可以称得上是圣贤了啊!
胡大姑《聊斋志异》中的鬼狐花妖是各种社会相的反映。余集在序言中说:“世固有服色被声,俨然人类,叩其所藏,有鬼蜮之不足比,而豺虎之难与方者。”蒲松龄“不得已而涉想于杳冥荒怪之域,以为异类有情,或者尚堪晤对,鬼谋虽远,庶其警彼贪淫”。《聊斋志异》中固然有善良的鬼狐花妖,也有凶恶丑陋的鬼狐花妖。大奸大恶如《考弊司》、《梦狼》,小奸小恶如《胡大姑》、《焦螟》。《胡大姑》中的狐狸紫姑类似于街头巷尾不可理喻的小流氓,虽然是疥癣之疾,可是给生活带来极大的骚扰不便。值得注意的是,在这些篇章里,蒲松龄又写了制服它们的术士。术士可以对它们调控,但并不予以根除,因为有利益链条在。术士类似于社会上收保护费的大流氓,放纵派遣和约束管控小流氓都是他们谋取利益的手段。
益都岳于九,家有狐祟,布帛器具,辄被抛掷邻堵 [1] 。蓄细葛,将取作服,见捆卷如故,解视,则边实而中虚,悉被翦去。诸如此类,不堪其苦。乱诟骂之。岳戒止云:“恐狐闻。”狐在梁上曰:“我已闻之矣。”由是祟益甚。[1] 邻堵:隔壁墙下。堵,墙。山东益都岳于九,家中有狐狸精作祟,布帛器具,往往被扔到邻家的墙下。他存了点儿细葛,取出来准备做衣服。只见捆卷得和从前一样,解开一看,四边是实的,中间已空,全被剪去了。诸如此类的事情,真是不堪其苦。家人胡乱骂那狐狸。岳于九警告制止说:“恐怕狐狸听到了。”狐狸在房梁上说:“我已经听到了。”由此作祟更厉害。
一日,夫妻卧未起,狐摄衾服去。各白身蹲床上,望空哀祝之。忽见好女子自窗入,掷衣床头。视之,不甚修长,衣绛红,外袭雪花比甲 [2] 。岳着衣,揖之曰:“上仙有意垂顾,即勿相扰。请以为女,如何?”狐曰:“我齿较汝长,何得妄自尊?”又请为姊妹,乃许之。于是命家人皆呼以胡大姑。[2] 外袭雪花比甲:外套雪白的马甲。袭,加穿。比甲,马甲。一天,夫妻俩躺着还未起身,狐狸把被子衣服拿了去。两人只好光着身子蹲在床上,望着天空哀求祷告。忽然看见一个漂亮女子从窗子进来,把衣服扔在床头。看那姑娘的模样,个头不太高,穿一件绛红色外衣,外套雪花马甲。岳于九穿好衣服,对她作揖说:“上仙既然有意光顾,就不要给我们捣乱了。请认你为女,怎么样?”狐狸说:“我岁数比你大,你怎么可以妄自尊大?”又请求做姐妹,就同意了。于是他命令家人都称狐狸为胡大姑。
时颜镇张八公子家 [3] ,有狐居楼上,恒与人语。岳问:“识之否?”答云:“是吾家喜姨,何得不识?”岳曰:“彼喜姨曾不扰人,汝何不效之?”狐不听,扰如故。犹不甚祟他人,而专祟其子妇。履袜簪珥,往往弃道上;每食,辄于粥碗中埋死鼠或粪秽。妇辄掷碗骂骚狐,并不祷免。岳祝曰:“儿女辈皆呼汝姑,何略无尊长体耶?”狐曰:“教汝子出若妇,我为汝媳,便相安免。”子妇骂曰:“淫狐不自惭,欲与人争汉子耶?”时妇坐衣笥上 [4] ,忽见浓烟出尻下 [5] ,熏热如笼。启视,藏裳俱烬 [6] ,剩一二事 [7] ,皆姑服也。又使岳子出其妇,子不应。过数日,又促之,仍不应。狐怒,以石击之,额破裂,血流几毙。岳益患之。[3] 颜镇:颜神镇,在益都的西南方向,即今山东淄博博山区所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