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弟有愚缪贪污者，自不可使之仕宦。古人谓：“治狱多阴德，子孙当有兴者。”谓利人而人不知所自，则得福。今其愚缪，必以狱讼事悉委胥辈，改易事情，庇恶陷善，岂不与阴德相反！古人又谓：“我多阴谋，道家所忌。”谓害人而人不知所自，则得祸。今其贪污，必与胥辈同谋，货鬻①公事，以曲为直，人受其冤，无所告诉，岂不谓之阴谋！士大夫试历数乡曲三十年前宦族，今能自存者仅有几家？皆前事所致也。有远识者必信此言。

子弟中有愚笨贪利的，自然不能让他入仕做官。古人说：“治理狱讼案件多积阴德，后世子孙当会有兴起昌盛的。”说的是做利他人之事而他人不知是谁做的，则自己会得福佑。现在子弟如果愚笨，必定会将狱讼之事全都委托给胥吏下属，致使歪曲事实，庇护恶人，陷害忠良，这岂不是跟“阴德”相反了！古人又说：“我多积阴谋诡计，此乃天道之所忌。”说的是损害他人而他人不知是谁做的，则自己会得祸害。现在子弟如果贪利，必定会跟胥吏下属同谋合污，假公济私，颠倒是非，他人遭受其冤屈而无处可诉讼，这岂不叫做“阴谋”！士大夫尝试考察一下乡里几个三十年前的官宦人家，能存到现在的还剩下几家？这些都是之前做的阴谋之事所导致的。有远见的人必定相信这里说的话。货鬻（yù）：出卖，出售。货鬻公事：指假公济私、徇私枉法。

本章接着上章，进一步谈到子弟为官的问题。做父亲、祖父的，自然希望为子弟谋个好前程、好工作。尤其在古时候，出仕为官是正途。但工作也要视人性情而定，如果子弟愚笨贪婪，做官可能反而害了他们。作者殷切的告诫，可谓苦口婆心。

1.41 家业兴替系子弟

同居父兄子弟，善恶贤否相半。若顽很①刻薄、不惜家业之人先死，则其家兴盛，未易量也；若慈善、长厚、勤谨之人先死，则其家不可救矣。谚云：“莫言家未成，成家子未生；莫言家未破，破家子未大。”亦此意也。

同居一家的父兄子弟，善良的和邪恶的、贤能的和不肖的相参半。如果凶恶刻薄、不爱惜家业的人先死，那么其家庭兴隆昌盛前途不可量；如果仁慈、善良、忠厚、勤奋、谨慎的人先死，那么其家庭就不可救药了。谚语说：“莫说家庭没兴盛，只是让家庭兴盛的孩子还没出生而已；莫说家庭没破败，只是败家子还没长大而已。”也是这个意思。顽很：凶恶而暴戾。

本章讨论家业继承的兴衰问题。无论是“成家子”和“败家子”，都是从长远来看。言下之意，其中的关键，在于对性情才智的教育培养。

1.42 养子长幼异宜

贫者养他人之子，当于幼时。盖贫者无田宅可养，暮年惟望其子反哺，不可不自其幼时，衣食抚养，以结其心。富者养他人之子，当于既长之时。今世之富人养他人之子，多以为讳，故欲及其无知之时抚养，或养所出至微之人。长而不肖，恐其破家，方议逐去，致有争讼。若取于既长之时，其贤否可以粗见，苟能温淳守己，必能事所养如所生，且不致破家，亦不致兴讼也。

贫困者领养他人的儿子，应当在他还幼小时。因为贫困者没有田地、住宅可以养老，暮年唯有盼望儿子能够反哺赡养，这就不可不从他幼小时就供他吃穿抚养他，以交结他的心。富人领养他人的儿子，应该在他已经长大后。现在世间富人领养他人的儿子，大多都以为讳，所以想在他幼小无知的时候领养，或领养那些至为微贱家庭的儿子。等到长大了却不肖，担心他破败家业，才商议要逐出他，以致出现争讼之事。如果在他已经长大后领取过来，他是贤良还是不肖可以大概看出，如果能温厚淳朴、安分守己，必定能将养父母当作亲生父母来侍奉，而且不致破败家业，也不致兴起诉讼之事。